有闲的单身人睡醒以后,总得在床上躺个半天再起来;西尔维在那段时间里盘算自己的事,也想着比哀兰德和刚才有新婚二字把她惊醒过来的那支情歌。不幸她是个笨姑娘,不从百叶窗里张望唱歌的人,偏偏打开窗子,给比哀兰德听见。只要她有暗中刺探的起码头脑,就会看到布里谷,而那幕才开场的悲剧也不至于发生了。
比哀兰德虽然身体虚弱,照样卸下厨房护窗的大木闩,打开护窗,用钩子钩好,又跑去打开过道里通花园的门。她拿着各式不同的扫帚扫地毯,饭厅,过道,楼梯,到处收拾干净;没有一个女佣人,哪怕是荷兰老妈子吧,干起活来及得上她的细致和用心:因为她最怕受埋怨。等到表姊用她那无所不见的业主眼光,不知怎么比最精细的观察家还更尖锐的眼光,到处看过一遍,暗淡冷酷的小蓝眼睛里露出不是满意的表情,那是永远不会有的,而只是心绪平静,比哀兰德就觉得快活了。比哀兰德打扫完毕,已经出了一身薄汗;接着她安排厨房,生起炉子,等会好替表兄表姊房里生火,送热水给他们洗脸,她自己是没有热水用的。她生好饭间里的火炉,摆上吃早饭的杯盘。为了这些杂务,有时要下地窖去拿木柴,或是从阴凉的地方跑到热的地方,或是从热的地方跑到阴凉潮湿的地方。她逞着年轻人的干劲受那些忽冷忽热的变化,多半是为了不要听到难堪的话,或者是听从表姊们的差遣;但像她那种身体,这么一来情况更加恶化,弄得无可挽回。比哀兰德不知道自己有病,只觉得身上不好过;她有些稀奇古怪的口味,不敢说出来,喜欢生的青菜,瞒着人乱吃。天真的孩子哪知道她的情形是一种严重的病,需要小心调养才行。在布里谷未到之前,对她外婆的死不无内疚的奈罗医生要是告诉小姑娘,说她的病有性命之忧,她听了只会高兴:她活着太苦了,对于死欢迎还来不及呢。可是从刚才起她忽然喜欢普罗凡了!因为她除了肉体的痛苦还害着布勒塔尼人的思乡病;这种心病是大家知道的,部队里的长官对布勒塔尼出身的士兵也照顾到这一点。看到那朵黄花,听到那支歌,见到童年的朋友,比哀兰德顿时有了生气,好比久旱之后的植物逢着甘霖又长了青枝绿叶。她想活下去了,还自以为没有病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