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之所衷,应该还是惠如和碧城之间的美荪,词中一节:“绮窗闲对,算一局,全输矣。谁搅剩棋翻?是裙底,雪狸欢昵。”用的是《酉阳杂俎》里唐玄宗对局将输,杨贵妃遂将康居国进贡的宠物小狗(猧子)放出,搅翻棋盘,乱其输赢的典故。这是一种很深刻的咒骂术,透过精省的意象排比,读者见识了机关算尽的争斗,体会了不尽公平的输赢,也察觉了吕碧城以畜生骂人的功力。
幼年被逐事出于无奈,然而能以“略谙陶朱之学”自诩,在十里洋场上角利致富,又刻意赴日旅欧留美,作十万里漂洋渡海之壮游,吕碧城在词作之中的确显得颇为自得,可是她也一再地以流寓于北地、写出《哀江南赋》的庾信自况,如“老去兰成非落寞”“庾郎词赋写羁愁,去去故人长别”者,后世读者大约也不须跟着嚼说这是词人的幽怀深抱,所有的“国族隐喻”之于她而言,都是一个破败的家庭、离散及失欢的骨肉的象征。蛮笺上的心契很简单,就是:家犹如此,情何以堪?
所以,吕碧城不知道如何去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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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称吕碧城不知如何爱人之人,其实是只能从俗世的男欢女悦或夫妇家人这些层面上辨认情感而立论。实则吕碧城并不讳言这些,她的确剖析过,也说得相当明朗透彻。她说:“生平可称心的男人不多——梁启超早有家室,汪精卫太年轻,汪荣宝人不错,也已结婚。张謇曾给我介绍过诸宗元,但年届不惑,须眉皆白,也不太般配。我的目的,不在钱多少和门第如何,而在于文学上的地位。因此难得合适的伴侣,东不成,西不就,有失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