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中毕业七年过去，我俩直接决到结婚证上去了。
     而我失去了七年的记忆，顾淮去哪里了，我都没印象，不知道。
     突然推门进来个女人，眉眼很熟悉，犹豫了一下问：「搞定了吗，宋离？」
     宋离皱眉，最后耐心说：「再等一会儿。」
     我看看他再看看那女的，脱口而出：「你特么当年不是我小弟吗？？？」
     2
     迟暖暖当年是我的小跟班，家境不大好，学习也不咋地，胆子还小。
     她被一堆真太妹欺负的时候被我给救了，从此以后就跟着我混。
     顾淮教我学习，她可以蹭；
     我跟宋离打打闹闹，她也跟着蹭。
     3
     当年做什么事都只能躲在我背后的小姑娘，如今带着一股子疏离和敌意看着我，而且，目光还略有一些尴尬和羞耻，冷冷看我一眼抿住了嘴。
     「卧槽你不会是他的小三？」
     我脱口而出。
     莫名脑子里响起了一首似乎很熟悉的歌，后来你做了别人的小三……
     咳。
     我忍不住放下离婚协议，啪啪鼓掌，狗血，真特娘的狗血。
     虽然我忘记了我和宋离结婚的样子，也丢了这几年的所有记忆，但，我智商没有丢。
     我放下离婚协议：「这个婚我不离了。」
     4
     宋离愣在当场，随后暴走了：「闻熙！！！」
     他好不容易劝说我同意离婚，而且这还是离婚冷静期过后的二次民政局见了。
     我欣赏着这个人脸上的恼火和挫败，找回了高三那年我茗山一姐的辣种感觉。
     迟暖暖打岔道：「宋离，慢慢和她说，我相信她只是还爱你，她……」
     我指着那协议上的现金金额，说：「NONONO，钱，不够。」
     「少了。」
     我啧了两声，舔了舔后槽牙看着他俩：「我怎么可能签这屁玩意，老娘当年最好的一科可是数学，你们给我加个零，我再签。」
     「搞毛线，当自己是八国列强呢？我看着像东亚病夫？」
     「赶紧吧，天都黑了，打印店要关门了。」
     5
     一个小时后，我捏着手里改过的，还带着温度的离婚协议书，满意地直咂嘴。
     当年顾淮说我什么来着？
     他说我，不好好读书，将来赚不到钱，只能去给人做家庭主妇，而我这个脾气又是做不了家庭主妇的，遇上个脾气不好的，指不定得挨揍。
     哈哈哈哈他大概想不到我睡了一觉就赚了这么多钱……
     我整个人乐得简直想跳起来。
     摸了摸脑袋上刚缝的针，嘶嘶吸了几口凉气，看着身边那俩人铁青的神色，我才勉强将嘴角那压不住的笑给贴心地收了起来。
     「哎呀那个什么，钱没了可以赚，真爱难寻。真爱难寻。」
     「闻熙，你是真失忆了吗？」
     这一刻，宋离眼睛里浮动着不知是什么光芒，缓缓地看着我问了这么一句。
     我情绪终于变正常了，在对上他眼神的时候，可能逝去的记忆作祟，我竟然抿了抿唇，心头浮出一些些难过的情绪。
     「相信医生，相信科学。」
     「我要是不失忆，可能会伤心，失忆了这么痛快答应离婚，对三个人都好。」
     我抬眸，笑着看向宋离：「你不该感到解脱才对吗？怎么你看起来，还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呢？」
     6
     开玩笑。
     伴随着失忆回来的，不仅有我的智商，还有我的情商。
     眼前的场景里有三个人，你要说我和宋离的分开，和迟暖暖毫无关系，他们最多算无缝衔接，那我是死都不信。
     那既然如此，这两个人就是以前的我的仇人。
     即便我失忆了，我也不能叫他们好过。
     果然。
     宋离神色一下变得不对。
     迟暖暖赶紧抱住了他的胳膊，淡淡道：「熙熙说得对，确实对我们三个都是解脱，熙熙，你好好养身体，这么多钱够你养好了，希望以后你不要再因为这个联系宋离。」
     嘿。
     当年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比狠没比过我，空手道段位都输给了我，她也失忆了吗难道？？
     我到底怎么会对这种人感兴趣！
     还出轨。
     我也不遮掩，直接白了她一眼，把那些个难听话咽下去，问：「我给顾淮打电话接我出院，谁需要你们？」
     「对了，我手机呢？他在这个城市吧？」
     「闻熙，你……」迟暖暖脸色骤变，似乎这才接受我是真的失忆的事实了。
     「怎么了？」心头涌上来一股子不好的预感，我正经看着他们问道。
     宋离冷冷盯着我，突然开了口：「你把顾淮伤得够呛，他出国六年，好像上个月，刚回来。」
     我？
     伤顾淮？
     怎么伤？我打他了？？
     我心口突然又荡开一抹痛楚，不去看宋离，皱眉：「我怎么没有存他的号码？」
     以前高中时候我给他的备注永远是「管家婆小顾」，可我现在怎么翻都翻不到了。
     宋离和迟暖暖却都诡异看着我，互看一眼，然后懒得理我，出去了。
     我心慌慌的。
     往同学群里发了一条：
     「谁把顾淮联系方式给我啊，急求，我的管家婆不见了，帮我找找呗~~」
     群里刚刚还有人聊天。
     明明都还在分享小姐姐跳舞的视频的。
     这下彻底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
     一片死寂之间，顾淮多年未亮起的 QQ 号浮动了一下，发出了单薄清冷的一个字，「呵。」
     7
     我也愣住了。
     下一秒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小淮淮，你在哪里呀？我住院了，来接我呗。」
     「讲个笑话哈哈哈哈，同学们，我和宋离结婚了，然后我俩今天离婚了。」
     我发了一连串哈哈哈的表情包。
     别说。
     这多年后的表情包就是好看嘿。
     又一片死寂。
     伴随着一个同学发出点点点，一群同学排队开始发出点点点。
     干啥嘛。
     「一起同过窗，对我抱有一点人文关怀好吗？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你们的熙姐又回来了啊哈哈……」
     我看着自己比以前精致了很多的身体，但此时的内心，真的就是个高中生心态啊。
     刚高考完的疯狗一样的，那种心态。
     我还突然拥有了那么多的金钱嘤嘤嘤……
     过了不知道多久。
     我那些可爱的一直在发「66666」的同学终于停止了疯闹。
     顾淮的头像再次浮动，问了一句：「哪个医院？」
     同学们安静了一瞬，然后又是一排一排的问号。
     一排一排的感叹号。
     完了。
     这年头的网络文化有点可怕。
     「W 市，第三人民医院，外科 712 病房。」我回。
     「小淮淮，我想吃生煎。」
     反正以前，我就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在班里这么指使顾淮的，多年过去，这种习惯深入骨髓，等我发完，才想起忘了问顾淮有没有结婚，或者有没有女朋友之类。
     但木已成舟。
     好在。
     片刻过后，一片死寂之间，顾淮的头像动了动，发出了单薄的两个字：
     「等我。」
     群里一片疯狂的表情包洗礼，纷纷对着顾淮竖大拇指。
     我疑惑。
     但还挺安心的，看来他没女朋友。
     我顿时通体舒畅。
     突然，我的电话响起来，是一串陌生号码。
     「喂？」
     迟暖暖的声音在一个缓慢的呼吸后响起，「闻熙，我有必要提醒你，你和顾淮关系真的很差，僵到了互不理睬的地步。我给你请一个护工吧，我怕到时候他过去，刺激你，你会受不了的。」
     她意思是，顾淮会报复我？
     这是她第几次这么提醒我了？
     我看看号码，我竟然都没有存。
     「小暖。」
     「嗯。」迟暖暖声线紧张。
     我笑了一下，「我和顾淮和宋离的关系一向比你近，你如今是以什么立场猜测我和他们的关系？你现在胆子比以前大挺多，我挺开心的。」
     「可——」
     我笑得更讽刺了，「我可真没看出来你啊。」
     8
     似乎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迟暖暖半晌才冷笑一声，故意扭身对着宋离说：
     「别收拾了，有的是时间帮我搬进来，虽然以前闻熙讨厌我来这里，甚至闹过不愉快，但以后也就名正言顺了。」
     「……没事。」传过来是宋离远远的声音。
     「她找了顾淮，挺好笑……我怕顾淮过去骂她呢。」
     「是吗？」
     宋离嗓音明显提起了一下，很迟疑。
     「你放心，我叫我阿姨介绍了护工，最晚一个小时就到熙熙那里。」
     「……你安排就好。暖暖，你不必这么善良的。」
     我可真没白夸她。
     我直接冷笑：「不用特意给我秀恩爱，我祝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你们说我没事，说顾淮？顾淮要是过来骂我，我就倒立表演狗叫——」
     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一只细白好看的手，带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出现在了我眼前。顾淮额头带汗，神色微微紧绷，白衬衫，灰西裤，一身落拓，似乎来得极其匆忙，看着我，走过来。
     我被他的盛世美颜冲击了一下，随后屏住呼吸紧张起来。
     ……他不会真的骂我吧？
     9
     「……闻熙？」
     似乎觉得我清醒之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发现迟暖暖其实没挂电话，宋离嗓音很震惊痛苦，似乎要抓过来说什么。
     迟暖暖似乎很紧张：「我忘了没挂电话了。可是都离婚了，宋离，别和她吵架了……」
     我懒得听他们哔哔，正要挂电话，面前的人也看向我的手机，冷笑着开了口——
     「我不会骂她的。」
     「她失了忆，缺人照顾，我不来，还有谁。」
     10
     漂亮。
     我愣愣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知怎么回事，失忆导致，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感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顾淮了。
     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淡淡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帮我挂断。
     顾淮摸了摸我的头，嗓音沙哑如裹着沙子：「楼下没生煎包，你也不能吃，这是粉丝包……果然失忆了，还惦记着学校门口那家生煎包呢。」
     真是小顾。
     他来了。
     卧槽我怎么会相信宋离和迟暖暖那两个傻逼。
     我高兴得直接跳起来，抱着顾淮说起了我失忆的事，说我头疼，伤心，我闻熙堂堂 W 市空手道大师第十六代传人，这就有了婚史，还是被人撬墙角丢的。
     听说顾淮出国六年。
     怎么没有他，我过得这么差了。
     「不过我也没叫他们好过。」
     我嘴硬地说：「你看，我薅了他们这么一大笔钱……」看到钱，我是真的伤心不起来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搂着顾淮的脖子，顾淮感受到我过来，一开始，一张清冷的俊脸红了红，而后耳根彻底红起来，沉默一阵，抬手搂住了我。
     可能因为此时我胸大了？？
     总之，我脸红着推开他期间，一个头晕目眩，反而倒在了他身上。
     顾淮面色紧张地给我按了呼叫按钮。
     果然生病会拉近人的距离，他这么又搂又抱，跟家属似的替我记下注意事项，还要给我拿尿盆的举动……我一整个就是拒绝的大动作。
     我再三说了我不要之后，顾淮顿了顿：「我是怕你不好意思说。」
     我很好意思。
     他们说我伤了他，我都好意思直接给他群里发信息，我怎么会不好意思。
     「吃饭，睡觉，抱一抱，都可以，尿盆，NONONO。」我正经道。
     顾淮淡笑，恍惚了一下，突然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闻熙。不怕啊。」
     我愣住。
     原来他看出来了。
     高考完那天，其实算我和他们关系的一个转折，我得到了一个消息，然后随后接到了宋离的电话。
     宋离那天知道了一件非常不好的事。
     他引以为傲的富裕家庭，原来早已经千疮百孔，他爸爸甚至都等不及当天过完，就带了自己的情人和 2 岁的私生子过来，叫宋离过去吃饭。
     他的妈妈，隐忍了多年，终于在他高考完这天被当众揭了面子。
     而一向无所谓成绩，无法无天打架逃学的宋离，那天跟他爸爸狠狠地打了一架。
     他打赢了，却也一败涂地。
     小他 16 岁的弟弟在旁边吓得哇哇大哭，他爸爬起来不顾面子，却顾着不能吓着那个孩子。
     我那天是去找宋离打架的。
     最后看到宋离跪在垃圾桶前面抱头痛哭，不知道是哭自己浪费的三年，还是哭自己母亲，或者，哭这个操蛋的世界。
     而我，明明是他死对头，那一刻是找他去决斗的。
     最后我却抱着泣不成声的他，一阵心疼，眼眶也湿了，我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爹妈感情特别好，那我给你讲一件我的伤心事吧……哎，好特么伤心啊，我喜欢顾淮，给他表白了，你猜他怎么跟我说的？」
     怀里的男人，肩膀停止了抽动。
     我苦笑一下，抖着声音说，「他和我说，他一直都是当一个照顾我的角色，像照顾孩子那样，我突然说喜欢他，他觉得恶心，乱伦的那种感觉。我可以容忍他压根对我没意思，可他说我有这样的感情很恶心。」
     「我不会再像喜欢他一样喜欢一个人了。」
     「我闻熙这么好强，这种事，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所以那天，其实算我一段暗恋的结束，一段明恋的开始。
     我丝毫不知道自己记忆为什么突然会回到这一天。
     可宋离和迟暖暖的出现，叫我觉得。
     可能是我自己觉得，我这天，完完全全的，选错了。
     11
     是。
     我一向最为好强。
     所以哪怕此刻顾淮似乎对我真情流露，我也是扭过头道：「谁怕了。」
     「你见过这么害怕的富婆吗？」
     「我现在确实怕，我怕死，没人继承我的巨额遗产。」
     顾淮没揭穿我。
     过来抱我。
     他手好暖啊。
     一双弹钢琴似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又有力，一下下抚摸在我背上，却安抚不了我狂乱的心意。
     因为此时我忘记了和宋离的那七年，却记得自己喜欢顾淮的心意。
     看现在他这意思，是对我心无芥蒂，仍旧像以前那样照顾我。
     可我是七年前的闻熙。
     做不到毫无反应。
     「你跟我讲讲这七年的事？」
     顾淮顿了顿：「如果我不想呢？」
     怎么，他也想回到七年前？他事业失败了？被踹了？
     我心里哈哈哈了半天，想象了半天他这七年怎么倒霉的样子，突然他接了一个电话，号码明显是境外的，然后顾淮操着一口流利得仿佛雅思 8 分的英语接起来，和对方通话。
     我听见了一个博士的单词。
     我抄起枕头就朝他砸了过去。
     去死吧学霸。
     说什么因为被我气得出国了，他读博了读博了都！！
     他不告诉我，我可以自己翻信息。
     我翻了和他的聊天记录，空白；和迟暖暖的，一片绿茶语录，我差不多能想象她是怎么凭借着自己的弱势介入别人的一段感情的。
     而我和宋离。
     不堪入目。
     「今晚不回吗？你是不是和迟暖暖在一起？」
     「她是除了找你没有别的办法吗？你是谁男朋友？」
     「你就这么相信她的话，觉得是我做的？我闻熙，在你宋离眼里就是这个样子？」
     不能看了。
     我心脏有些闷。
     我下床上洗手间，因为脑袋受伤不能走快，打开门却发现了一个裸男，顾淮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手表，看到我，他愣了不止一秒。
     我错愕往后退，想关门，门绊住我脚了，我护着脑袋又怕跌倒，只能看着门吱呀吱呀，慢悠悠地在我面前关上。
     ……又慢慢弹开。
     「顾淮你洗澡凭什么不关门！！！」
     「……想不到你一个病号会手脚这么麻利。」
     「你赔我眼睛！！」我暴走了。
     「……好。」
     他这个流氓！！
     我气得好不容易慢悠悠转身，捂住脸，心里又酸又涩，他是怎么做到当年不喜欢我，现在还对我这么好的？
     我是不是被他折磨的心智出问题了，才去找宋离的啊。
     12
     住院期间我问了几个熟悉的朋友，我这几年发生的重要的事。
     无非几件。
     我和宋离创办了闻宋科技传媒公司。
     迟暖暖其实是我后来介绍进去的员工。
     顾淮高考分数很高，却到了一所省会二流院校，学校很珍惜，给了保研资格。
     可他大二时，一场省队篮球决赛受伤，跟腱严重撕裂，被迫休养一年，以后情况需要看恢复。
     后来，他索性选择了退学，出国。
     而我，虽然分数高出宋离 50 分左右，还是和他去了一所学校，还有迟暖暖。
     命运，应该就是从高考完开始出现剥离的。
     13
     敲开宋离的门时，开门的是我半个月没见的宋离。
     我压根没给他发信息，也没想到有人在家，我原本想我是业主，怎么着都能叫物业开门的。
     宋离看到我，一愣。
     他突然跌跌撞撞过来，死死地抱住了我。
     他吐着重重的气，在我耳边，嗓音嘶哑又不甘心说：「……你怎么这么久一条信息也不给我发。」
     「你受伤了，即便离婚，我也是会管你的。」
     「……你是怎么舍得的？」
     这人很奇怪。
     离婚是他逼我的，可能习惯了我追着他跑，舍不得他，现在却受不了我突然转性吗？
     「因为不记得了，不记得我们怎么好，也不记得你具体对我怎么坏，我对你没感觉了。」我怕受伤所以没挣扎，我的脑袋可比我的节操重要一点。
     我侧过头冷冷看他：「你不是都知道吗？我在去离婚的路上失忆了啊。」
     宋离的眼睛，突然变得猩红，如受重创。
     「……全都不记得了？一点都没？」
     「嗯。我记忆只留在高考后。」我如实回答，眯眼，「你松不松？」
     「高考完？」
     宋离似乎也记起了什么，似乎透过我想到了某个人，某个夜晚我和他说过的那些话，突然整个人变得咬牙切齿，将我按在墙上，发狠地扣住我的头吻下来：
     「你不能……」
     「闻熙，你不能回到那一天！」
     「你不可以选他，你是我的……」
     我真的慌了，当一个男人用蛮力的时候，我整个人满心惊恐，即便用力我也挣扎不开。
     「是你亲口答应我，再不和他联系，再不让我猜忌，闻熙，你给我回来！！」宋离疯了，他不知道怎么突然不能接受这一点，唇胡乱落在我嘴上，似乎要将我吃下去，再重塑一个我出来。
     一股力量突然将他往后拽，然后用温厚的胸膛接住我，一拳将我们剥离开。
     我吓死了。
     下意识抱住这个人。
     顾淮满眼怒火，却发着抖，小心翼翼将我抱在怀里，理清楚我被弄乱的头发。
     他不和宋离说话，只小心看我有没有事。
     宋离被揍了以后站起来，似乎因宿醉整个人摇摇晃晃，盯着顾淮，如临大敌，突然他怒极反笑，说：
     「你贱不贱，顾淮，闻熙都对你说过那么过分的话，你还回来管她？身为男人没骨头的吗？
     「你运动生涯都因为她毁了，她却叫你不要计较，也不要追诉那个人，她说你就听，她多年后叫你，你就像狗一样爬回来。
     「她都跟我睡过了，敏感点我如数家珍，这你都要？」
     14
     这话说出来，震惊的是我。
     即便我此时失忆，我脑袋也嗡嗡的。
     好歹是曾经最亲密的枕边之人，这人精神出轨，逼我离婚在先；不让顾淮回来找我在后；如今他对着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说这种羞辱我的话。
     顾淮抓住了我攥紧拳头的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生气，反而浅笑了一下，似乎正在与自己荒唐的这些年和解。
     他一直知道我打架厉害。
     习惯在我空手道课结束后来接我回去，然后盯着我不让我喝碳酸饮料，我学了多少年，他就买了多少年的电解质水给我。
     我以为他多少有点喜欢我的。
     可我托人给他递了纸条后，他没来赴约，反而迟暖暖带回的纸条上，他清晰的字迹写着：「闻熙，别叫我恶心你，以后这些话，一个字都不要再对我提，否则，连朋友我们都不要做了。」
     怎么会这样。
     是哪里出了差错。
     顾淮摸了摸我的头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见我已经都听到了，也瞒不住了，他笑了：
     「见过我打架吗？闻熙。」
     没。
     只看过他打篮球。
     一向清冷自持的学霸，竟然是省队的篮球队员，一路从少年队打上去的，有一次省队选择了我们学校的篮球场当做场地来比赛，全校的人头一次看到顾淮脱下校服，穿上篮球服。
     满头大汗地全场得分，耀眼夺目。
     运动员怎么会不会打架，他将我放在安全处，怒火万丈地过去拽起了宋离的领子。
     两个人眼里都恨意滔天。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我看着有些碍眼的家具，已经都快毁得差不多了。
     我报了警，警察赶到时，我径直朝顾淮跑了过去。
     迟暖暖来时，脸色极其难看。
     看到我和顾淮十指相扣的手，愣了许久，然后看向宋离，过去扶他，宋离却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
     迟暖暖：「……」
     宋离反应过来。
     捂着脸，沙哑道：「抱歉……这些天我一直顾着你的情绪，没去看闻熙，我心里很不舒服，暖暖，毕竟是我这么多年在一起的人，我会很不忍心。」
     迟暖暖动了动嘴，聪明如她，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声线发抖：
     「我知道。对了，我今天去医院了，宝宝很好呢。」
     宋离愣住了。
     他看向迟暖暖微笑的脸，又看向她的肚子，最后心如死灰地看向我。
     我无话可说。
     怎么说？
     刚刚看他们打架期间，我脑袋剧痛，可能也因为宋离话的刺激，我终于想起来了一些事。
     前些天，顾淮回去续假的时候，交警队找到过我。
     他们说调出事故监控后，觉得我的行车轨迹很奇怪。
     那天我应该是在去民政局的路上，结果接了一通电话后掉头，监控显示我突然情绪失控，踩下油门，方向盘不听话，我才一头撞上的栏杆。
     我从高二开始跟我爸学车，大胆地运货，大胆地开。
     自己开车撞栏杆这种事，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发生在我闻熙的身上。
     我记起来一些零碎的事，比如迟暖暖怎么夜里叫了宋离过去；
     比如我在公司拼命，宋离却借口离开和她你侬我侬；
     比如迟暖暖说她奶奶被人当面嘲讽「你孙女在外面当小三」，受刺激到犯病，哭得梨花带雨，而我却压根没去过她老家。
     还有最重要的——
     我车祸那天，接的电话。
     是她迟暖暖打给我的。
     15
     警察给我们做完笔录，确定没有过重受伤，也没人要追责，就放我们走了。
     我挽着顾淮。
     顾淮却抽出手，先查看我的伤，而后一手捞着外套，一手搂住我。
     经过面若死灰的宋离身边时，他偏过头：
     「贱或者不贱的，重要吗？她比我的面子重要的多。」
     宋离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朝他冷笑：「她是应激性失忆，顾淮，闻熙会想起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其实我自己也查过。
     除非是心理因素需要干预，否则脑外伤引起的失忆，少则一月多则半年，就会想起来。
     「那又如何？」
     顾淮却丝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搂紧了我，「我输得起啊。」
     宋离有些崩溃了。
     面色怔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淮要护着我走，我突然站住了，我心脏跳得很大声，仿佛回到了高考完的那个夜晚，燥热，烦闷，惊慌失措，一出考场，我就跑去那个地点赴约，等到夜色降临，我爸妈的短信疯狂轰炸了我。
     我都没有等到他。
     我的自尊，好强，茗山一姐的霸气名头，不允许我承认自己被拒绝。
     也发誓不说第二次喜欢。
     我突然扭头看向迟暖暖，开口问她：「迟暖暖，当年我是叫你去告诉顾淮赴约的，你告诉他了吗？他写给我的那个纸条，真的，是他写给我的吗？」
     迟暖暖被震在了原地。
     当着正主的面，她此时撒谎都不能撒，只能瞪大眼看着顾淮，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说啊。」
     我突然紧张起来，却又觉得紧绷而急迫，心里平静又仿佛要起滔天波澜，问得一字一顿。
     「我和他表白，是他说的，我闻熙很恶心，是吗？」
     顾淮拧眉，攥住了我的手，冷声问道，「……什么喜欢？」
     16
     我不用再从迟暖暖嘴里听答案了。
     听见顾淮回答的那一刻，我脑袋一嗡，什么都再听不见。
     全世界只剩下迟暖暖一张一翕的嘴和神色紧张的脸，还有宋离尴尬地默默别开的脑袋，和顾淮耐心又担忧的询问。
     原来全都是假的啊。
     我和顾淮表白。
     他压根不知道。
     那些话，也不是他对我说的，甚至连字迹，都是别有用心的人仿的。
     一时间，排山倒海般的怒火和悔恨一起朝我涌来，我低头忍住晕眩，忙抓下了顾淮担心地摸着我额头的手，说：「我高考完那天想和你表白，托她去给你说了，我在学校小树林等你三个小时你没来，后来你给我打电话，我是因为被刺激到了，才没有接。」
     不是我不想抬头，此时我的记忆正停留在这种心境里，脸烫得快能煮熟鸡蛋。
     可能失忆就像重活一样，叫我觉得不可思议，觉得不抓住机会袒露心意搞清楚一次，未免太过可惜。
     顾淮比我震撼。
     许久，他细长的手才搭在我肩上，看向迟暖暖。
     她整个人就像落汤的鸡，斗败了似的，似乎为了找回场子，故意冷笑着和我说：「又不止我一个人知道。我当时还告诉宋离了，和他商量来着，你猜怎么样？是他建议我不告诉你的。」
     她想拉宋离下水。
     她看出了宋离此时对我的眷恋，想破坏我们之间仅存的那点关系。
     我反应过来，抬眸笑得灿烂：「你是想说，宋离其实高考前就喜欢我了，所以才和你沆瀣一气的吗？」